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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田·活印盒》把植字當成秧田,高鵬翔的守舊與創新

在今年GOOD DESIGN AWARD參賽作品中,有一個台日評審都高度推崇的「活印盒」,它涉及漢字、活版印刷和即將消失的工藝等價值,緊扣大家要保存此文化的共同認知與連結,因而獲得日本優良設計獎BEST 100的殊榮。這個與活字版印刷工藝有關的「活印盒」,是自由設計師高鵬翔的作品,他希望能透過這個小型的排版裝置,保存傳統印刷工藝所累積的價值,為日後的創新提供可追尋的脈絡。

現在把傳統丟掉,未來的創新便沒有脈絡可循

▲以文創設計商品「活印盒」獲得2016 GOOD DESIGN AWARD BEST 100的殊榮,連日本評審都為設計者的用心深深感動。

▲為了更深入理解這個「活印盒」作品,我們邀請同為復興美工出身的「澄璞設計」莊効澄總監(右),請高鵬翔設計師(左)談談這個設計作品的緣起與設計概念,並請他分享相關後續計畫。

為鉛字找出路,摸索不同產品的可能性

高鵬翔說由於父親經營印刷店,他從小就在耳濡目染下,對活字版印刷有很深刻的記憶與認識。對於逐漸凋零沒落的活字版印刷工藝,他覺得有必要喚醒大家關注這項工藝的重要性及意義,於是透過自己的設計專業,開發了「字田·活印盒」,讓每個人隨時隨地享受自助印刷的樂趣。這個「活印盒」有內外兩層,內盒是排版盒,外盒是印刷盒,等於是小型排版桌加印刷機的概念。

最初會做這個盒子,高鵬翔說是因為接觸了鉛字,要為鉛字尋找再生利用的可能,同時也喚起他的童年記憶。鉛字是在2008年時因為媒體報導,才引起大家的關注,先前都是專業的印刷工廠才會使用,對一般人來說是很陌生的事物,為了讓現代人也能接觸鉛字,最初不少店家把它拿來當作單顆的印章使用,或者當成項鍊等裝飾品,但鉛字其實本質是工業用品,因為熔點比較低,一碰撞就會變形,所以並不適合做為裝飾品。看到太多人忽略鉛字是活字排版的本質,於是高鵬翔思考如何把鉛字當成能夠活用的商品,從這出發點去設計這個作品。

高鵬翔原本只是為鉛字尋找替代用途,後來覺得只把設計想法侷限在鉛字,實在有點可惜,所以他把排版的觀念加進來,希望讓使用者能透過這個商品去理解排版。然而一般人原本對排版就很陌生,更何況是轉換成這種盒子的形式,於是高鵬翔決定用「大題小做」的方式,把整個活字版印刷縮小到「活印盒」裡。

▲高鵬定用「大題小做」的方式,把整個活字版印刷縮小到「活印盒」裡。

▲傳統的排版桌是專業職人的一方天地,排版是人與版之間的關係,是個封閉的狀態,排版時是進入了自己的小宇宙,去設想和安插字的位置。

從活字排版入門,挖掘老師傅的技術與歷史

高鵬翔說大題小做的方式,是他先前在出版社工作時學到的設計思維,小東西把它做得很大,而大的東西則做得很小,這個「活印盒」也是這樣的概念。整個活字版印刷的產業範圍,從鑄字、撿字、排版到印刷,高鵬翔選擇用縮小的「活印盒」來放大「排版」這個題目,因為排版不像鑄字行有很大的字牆,也沒有印刷時機器動起來的震撼力,由於沒有這些感官上的強烈刺激,「排版」最常被忽略而不被重視,但卻是活字版印刷的主要核心。如果不去強調並保留排版和組版流程,鉛字的存在價值其實就會變得很低,所以我們才想透過活印盒讓大眾理解排版的趣味。

透過「解構」思維,高鵬翔把實際印刷排版的流程,詳實記錄下來,並透過訪談瞭解排版職人的工序與基本觀念,然後運用紙材把這些結構變成另外一種形式。「活印盒」的內盒是用「鉛字」結合「紙鉛角」來進行排版,平常閱讀時我們所見的通常是印刷出來的文字,很少人會注意到周圍的「空白」,然而在傳統活字版印刷中,這些「空白」是必須透過「鉛角」去排版出來的,在版面佈局上卻有著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為了讓「活印盒」也能與傳統排版方式相同,高鵬翔製作了許多「紙鉛角」,去模擬傳統鉛角的各種尺寸,但重量更輕且操作簡易,可讓使用者直接取用,不需額外工具。高鵬翔表示,鉛角與鉛字彼此間是有比例關係的,排版時也有倍數關係,因此活印盒裡的物件也都是經過詳密計算,這些都是作品設計時不可忽視的關鍵。

▲很多設計師會關注活字排版,是因為這是字型設計與排版設計的前身,有許多原則和邏輯都是來自於活字排版,例如行距字距的概念。

▲「活印盒」用新的方式,紙材替代鉛減低重量與成本,讓大眾能透過簡易排版,瞭解活字印刷與鉛字的真正價值。

材質的選用考慮,多重因素的交錯與挑戰

為了讓使用者方便攜帶,設計時希望能夠達成「走走印印」的理想,高鵬翔一開始就決定選用紙來做為材料,不但能夠降低成本,整個商品的重量也能有效控制。當初也有考慮塑膠材質,但因為印刷行業向來使用的標準,每個字型大小是以點值(pt)作為規格,每一個pt換算成公分是0.37,這並不是一個整數,要使用塑膠等現成材質其實很難,所以高鵬翔選用紙張去裱出所要的不同厚度,同時也與傳統印刷的材料一致。因為這樣的堅持,即使是附隨印刷名片的包裝材料,他也選用質感良好的茶葉濾紙,盡量不使用塑膠,這樣簡單的包裝與設計,連GOOD DESIGN AWARD的評審都覺得非常素雅,也讓高鵬翔想把焦點放在排版上的用心,被更多人肯定。

高鵬翔說「活印盒」目前的版本,從設計到完成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其中最耗時的是「鉛角」的製作工序。「鉛角」最初嘗試使用雷射的方式裁切,但是因為雷射會造成積碳問題,必須手工逐一清除,製作工廠不願意這樣做。後來又嘗試改用切割刀方式處理,但擔心紙張太厚,萬一過程造成切割刀斷裂,一隻刀幾十萬的賠償成本太高,根本無法負擔。最後在仔細計算「鉛角」的厚度與常用刀模的關係後,決定利用兩刀的方式去畫出切割線,這個作法同時也解決了「鉛角」的置放問題,未使用的「鉛角」片變得更好收納,不需要一顆顆算好放進盒子裡。

▲看似平淡不起眼的鉛腳,其實在活字版印刷裡,有著極為重要的角色。

從操作中學習排版美感

在產品完成後高鵬翔開始做推廣,透過開辦排版體驗課程,讓更多人理解鉛字及活字排版的美感。為了教大家基本的排版概念,他以傳統名片排版為例,使用三種不同尺寸的鉛字,讓公司名、人名和資料三者下方在版面上形成一個斜線,五個字以上就會用四號字且不加字距,五個字以內則用三號字,稍微拉開字距,或者用不一樣的字型和大小比例顯示閱讀的輕重,讓學員理解字型也會有輕重之分與代表的性格。透過活印盒的排版實作,使用者能體會字距、行距是拿在手上的一個個「紙鉛角」組成,這是電腦排版無法得到的經驗。

▲排版是個多數人陌生的過程,卻是設計人必須瞭解與學習的課題,也讓一般人更能理解美感的來由。

除了藉由排版課程引導初學者使用,高鵬翔在和經銷商討論後決定推出鉛字預排版本,讓使用者打開活字盒就能立刻進行印刷,用最簡單的方式讓人理解這個產品。這個預排版本除了讓使用者一目了然外,還能作為贈送他人的禮物,把想傳達的心意透過預排鉛字,讓對方直接印出來。高鵬翔表示,即使排版印刷工業已經消失,但只要有人繼續用,鉛字和這項印刷工藝就會延續,未來的世代才能找到文化的脈絡。

高鵬翔說,活版印刷不會再應用到大量印刷的商業模式上,活印盒並不是要成為一個替代的工具,而是成為進入這個領域的工具。設計「活印盒」的目的,是要讓更多人接觸活字版印刷,這樣工藝才會有人承接。目前售價是一個門檻,未來想要推出迷你版,把「活印盒」的價格壓低,讓消費者把錢拿去買鉛字,這樣更能降低大家進入此項工藝的門檻。

活版印刷原本與我們有一段距離,因為那是在工廠裡產生的,一般人不知道那個過程是什麼樣子,當我們現在看到這個東西時,就會把它當成老東西,然後講到老東西又當作是手工藝,但事實上這一開始並不是手工藝,而是工業用,所以有很多比例規格問題,當年活版印刷在台灣講求的是量化、品質,因為字印到凹陷,紙張就不平整,字體就會變形,這自然不是他們所追求的。但是現在對活版印刷的認識卻變成了瑕疵、手感、少量,這是因為我們把工藝投射在這裡面了。但那樣時代的作法與現在這個時代的做法不一樣了,我們對活版印刷的誤解反而是讓它可以走下去的方法。

▲凹陷與不平整,在手作印刷的過程裡,反而成為一般人喜愛的、具有溫度的工藝。

▲莊効澄設計師也以「活印盒」完成澄璞設計與養生宅品牌的名片,對印刷的手感溫度相當懷念。

從比賽中獲得肯定與自信

高鵬翔和代理商開始在台灣推廣「活印盒」時感到很挫折,一方面是價格較高,另外是大家不理解活字印刷,讓他們四處碰壁。所以他們才會想換個方式,透過參加競賽讓這個商品被肯定,但是在台灣依舊面臨「活字版印刷已是過去式」的質疑,設計發想和概念完全不被理解。高鵬翔說日本優良設計獎(Good Design Award),是他們第一個參加的國際競賽,在複審過程中的對話型審查時,台日的評審們都表現出對這個商品的高度興趣,因為這比賽的評判標準並非以外觀或實用性去評價,而是更看重這設計背後的社會意義。

▲在前往東京領獎時,高鵬翔應邀在現場分享「活印盒」的設計理念與意義,讓許多人印象深刻。

在前往東京佈展及領獎時,高鵬翔他們利用機會去新宿拜訪了朗文堂,看到朗文堂為保存活字印刷所做的努力,真的覺得台灣丟掉傳統技藝的速度實在太快。高鵬翔說日本目前鑄字廠的數量與規模還很完整,還有專門的印刷博物館。他們會用新的作法,把舊的東西延續下去,新的一代有新的作法,會慢慢形成自己的樣貌,並且找到屬於自己延續發展的創新。這樣的保留思維不只存在活字印刷,包括書道、茶道、傳統紡織等文化都是從小耳濡目染的教育內容,因此當他們想要創造的時候,日本年輕人就會有很多模式可以參考。

隨著「活印盒」在日本獲獎,也有代理商決定引進這個設計產品,除了在京都誠光社銷售外,鉛字則由「FIRST UNIVERSAL PRESS」以及「佐々木活字」等兩家鑄字行配合供應,讓高鵬翔的設計作品開始在海外推廣。 在「活印盒」有了初步的成績後,高鵬翔開始整理活版印刷的紀錄過程,希望能結合活印盒而完成專書的出版,內容包括活版印刷所使用的工具與相關名詞,以及許多老師傅的口述記錄。

▲在東京MidTown的的展示會場,「活印盒」吸引了許多日本民眾關注,包括年輕人也對這項商品設計感到極度興趣。

▲「活印盒」被評審選為最愛的設計作品,同時也在日本「私の選んだ一品2016」展出。

▲高鵬翔將老師傅的口述整理成記錄,附上自己的插畫,結合活印盒成為第二代的作品,希望給更多年輕一輩知悉傳統出版的重要傳承。

「澄璞設計」莊効澄總監的見學觀察分享

高鵬翔與莊効澄是復興美工前後期的學長,此次看到「活印盒」這項產品能獲得日本優良設計獎的肯定,並被推選為BEST 100,莊効澄真的非常佩服這位學長的志氣與成就,認為這是自己應該好好學習的。莊効澄表示,活字版印刷從傳統工業中逐漸式微,就如同很多老空間一樣,如果我們不去設法保護這些資產,很快未來世代真的難以找到屬於自己文化的傳承。高鵬翔做這件事的時機點,正好是鉛字與排版技術快要消失的關頭,透過他的記錄與產品設計,能暫時保存這項資產並讓下一代去延伸,也許台灣未來會有自己的活版印刷樣貌出現。這是高鵬翔做這件事可貴的地方。

家中有兩個小孩的莊効澄,很直覺地認為「活印盒」很適合做為小學生的教育推廣,因為小朋友更容易透過排版傳達出自己的意念,他們有獨特的邏輯性,對圖像性的感受也比大人強烈。現今電腦的便利性創造出許多模組化,也讓人失去了創造的能力,莊効澄說鉛字排版對自己這一代來說,其實是生活經驗的一部份,當時活字排版印刷在街坊是相當普遍的,大概一條街上都會有一家。喜帖、傳單、名片,生活當中所有需要印刷的,都是這些廠商在做。鉛字、鉛腳對他來說是很熟悉的兒時記憶。莊効澄說自己到日本去旅行時,日式料理餐廳常會看到一些像是手寫、但卻是印刷的菜單,那不是我們常見到的電腦印刷字,應該就是像用鉛字印在和紙上,有種非常熟悉的美感,讓人會想把那張紙保留下來。「活印盒」的這個設計發想,讓他發現很多生活日常的熟悉事物,在不知不覺中就消失了,包括室內裝修中的材料和許多老師傅的工法都慢慢消失,也有同樣問題。

莊効澄表示,高鵬翔學長從繪圖編輯兼美編出發,從工作中累積不少編輯的概念,不只是記錄老師傅的口述說法,他還加以查證甚至去追溯歷史,高鵬翔已經從一個美術設計的角色走向更全面的設計人,甚至能夠為文化產業保護貢獻出自己的心力,他不只是為客戶服務,而是把設計變成「自由職業」,會去深入思考更多社會意義與理想,這點真的很令人敬佩,這也是當初學校師長不斷教誨我們的工作價值。

莊効澄繼續補充,對於年輕世代的設計人來說,在台灣要能自由做設計,必須累積許多工作經驗和能力,雖然很多業主因為預算關係都認為低標準就可以了,但身為設計師角色的他們,如果看到有更多可能性,無論如何都應該設法去提案,給予業主更好的選擇。從工作中摸索出屬於自己真正喜歡和理想中的事,對設計人來說或許是最佳的歸宿,「活印盒」的完成只是一個階段,高鵬翔學長後續要出版的書,還得花費更多心力去研究與推廣,雖然或許是一條艱辛的道路,但這樣的理想性格卻能讓未來變得更多可能。把植字當成秧田,莊効澄說高鵬翔的努力終究會有完美收穫,他很看好這個產品的後續發展,同時這也刺激自己在設計領域上的耕耘信念,真的要持續才能有所成就。

字田活字排版研究室

鉛字像秧苗,鉛角像土壤,鉛角排起來一格格像「田」字,所以取名「字田」,除了開發活版印刷相關產品「字田.活印盒」,也持續紀錄臺灣的活字排版。印刷品看不到的部份—字白。是倚靠和鉛字有等比被倍數關係的鉛角排列而成的,排版時鉛角用來填滿字句、行距及空白處,是活字印刷的重要部件,而圖文位置正是由鉛角構成版面,過去只有印刷師傅才熟知其中奧妙。透過整理記錄傳統「活版印刷」與「創新商品」結合,舉辦工作坊推廣「活字排版」,讓這項技術延續下去是「字田活字排版研究室」成立的目的。 

澄璞設計

為客戶完成許多養生宅作品的澄璞設計,對於退休人士的空間需求相當理解,其作品多考量住宅環境與自然共生,為屋主創造良好活動的場所,鑑於近年來逐漸增加的在家工作者,莊効澄以其中醫世家的養生哲學為客戶規劃動靜皆宜的居家工作空間,深受客戶歡迎。

電話:03-317-1256、03-325-4789

地址:桃園縣蘆竹鄉經國路900號5樓

官網:www.proudesign.com

Facebook:養生宅

【撰文:Frances Wang、Chris Hsu/攝影:吳佳容/資料來源:字田活字排版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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