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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現代主義者,杉本博司【攝影篇】

每當遇見大海的時候,總是被海搶先一步淹進瞳孔裡洶湧,在溢出眼角之前,趕緊闔上暗房,利用轉瞬沖洗顯影,但我們怎麼也捕捉不到大海閃爍的晶瑩,有的只是讓部分深層的藍沉進身體,讓模糊的天際線搔弄靈魂,任憑海流一波波推打心臟,俯仰之間,也許一個筋斗就能栽進前世今生。

世界上有什麼畫面是亙古不變,最可能和遙遠以前的人們共同凝視過的?

杉本博司(Hiroshi Sugimoto)認為是海。

▲《海景》系列Sea of Japan, Oki。((c)Hiroshi Sugimoto/Courtesy of Gallery Koyanagi照片提供:學學白色空間。點我看大圖

海景Seascapes, 19802002

「我的《海景》系列和時間概念有很大的關聯。我想最早的人類所看到的風景,應該就是海景。然後我又思考最早的人類意識到自我的時候,所看到的海又是怎麼樣的?所以這不但是追溯我個人記憶的方法,同時也重疊了全人類共同的記憶。」──杉本博司

於是,我們不禁也憶起多感的詩人也曾寫下相似的慨嘆: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李白《把酒問月》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矣,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張若虛《春江花月夜》

1980年代起,杉本博司攤開世界地圖,開始進行《海景》(Seascapes)系列攝影,以時間、光線及現代主義為主題,畫面用水平線切開,由歷史中變化最少的兩種元素——水與空氣構成,處理至最空、最無、最單純。

《海景》(Seascapes)系列概念是「人人看得到、共通的、普遍的風景」,被冠上作品名稱的共有六個海洋和幾個湖泊,所有底片均在杉本博司紐約工作室進行黑白沖洗與顯影技術,甚至連裱框都自行製作,杉本博司以最執著挑剔的態度,呈現從世界各地拍回的「天空、海面、水平線」,手法極簡,意境超凡。

▲《海景》(Seascapes)系列展間。(照片提供:學學白色空間)

▲2009.1.1出版的《BRUTUS》「杉本博司」特輯書影。via

看到這裡的讀者也許開始好奇,這些看起來只有天空和海的照片,真的是從世界各地拍攝回來的嗎?拍這樣的照片應該人人都做得到吧?

事實上,《海景》(Seascapes)系列作業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困難,所有的海景照都是站在陸地上拍攝的,凡風太強、有浪花、雲很多、有船隻等狀況都不能拍攝;相對來說,溫帶靠近北方,特別是歐洲週圍,有很多條件很好的海邊,最適合拍攝的是在離海面100m以上的陡峭斷崖,越適合拍攝的地點,越是遠離人煙。

在2009年發行的《BRUTUS》「杉本博司」特輯報導了後續沖印工作的繁複與高要求:

「如果順利拍攝完畢,接下來就要進行沖片、顯影作業。這項技術可是隨便模仿的作品所不能及的。其中甚至還有改造牙科使用的醫療機器,平均地攪拌顯影液的裝置,可以抑制顯影不均勻所引起的斑點,使底片保持一定的品質。在那之前,要控制微妙的灰階變化很困難,能讓完美主義的杉本先生滿意的底片,幾十張才有一張。但這樣『成品率太低』,做作品毫無進展。

『看到沖好的底片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它能洗出什麼樣品質的照片,不過一般人可能會覺得我沖得太淡。幾乎所有的黑白攝影家的底片,我都覺得濃度太濃。雖然底片上沒有的東西就洗不出來,但並不是底片上有東西就能洗得很淡,這樣想就錯了。越接近透明、黑色就越黑,直到變成漆黑。雖然不是我喜歡的攝影家,但安塞亞當斯(Ansel Adams)的好底片也是偏淡。對了,可以媲美專業鋼琴家的亞當斯曾說過:“Negative is score, print is performance.(底片是樂譜,照片是演奏),這句話真是名言啊!』

耗費許多心力的《Seascapes》系列暫停中,其中一個原因是沒有拍攝用材料,經過多年研究好不容易掌握特性的底片和相紙等銀鹽照片用材料,隨著數位攝影的普及,一個個停止生產。此外,自從911事件之後,機場加強X光檢查,由於《Seascapes》是把底片帶回紐約工作室沖洗,在那之前不能受到X光的影響。《Seascapes》若做不到嚴密的品質控管,就只能停止製作了。這就是杉本先生的方針。」

▲杉本博司在自己的紀錄片前講解,畫面裡是他位於紐約的工作室。

杉本博司的紐約工作室位於曼哈頓Chelsea區,這一帶有許多著名的當代藝廊,杉本博司工作室有400平方公尺,擺滿了顯影、斑點修整(spotting)、裱褙(mounting)等各式各樣加工作業、實驗用設備,平常有兩、三位助手,想進來工作,首先要學會的技術是木材加工和水管配管,因為杉本工作室的創作原則是連收納大張相紙的相框都要自己做。

「欣賞日本美術時,除了畫作本身,連裱褙器具也會一起欣賞不是嗎?我的作品也是一樣。我認為外框就像是雕刻般的東西,焊接每個角落後再打磨,直到看不見焊接的痕跡為止,所以光外框的金額就要一萬美元。在我這裡作助手,想要接觸到相紙可能要待三年以上(笑)。」

▲杉本博司《放電場》(Lightning Fields, 2009)系列作品。

放電場Lightning Fields, 2009

1935年英國人塔爾伯特(Williwm Henry Fox Talbot)以紙為片基並使用食鹽水定影成功,取名卡羅法,此法得到的影像是負相,稱為「卡羅版」,可以複製為正相的照片。杉本博司承續塔爾伯特電磁誘導實驗,2009年發表《放電場》(Lightning Fields)系列作品,企圖回到攝影19世紀中期的起源,運用靜電原理,將兩萬伏特的放電在底片上顯影,把雷電直接燒印在銀鹽相片紙上,留下存在的證據。

被拍攝的不是雷電,而是雷電存在過的軌跡。

▲杉本博司《服飾雕刻》(Stylized Sculpture)系列作品。

服飾雕刻Stylized Sculpture, 2007

「服飾雕刻」(Stylized Sculpture, 2007)系列是由京都服飾文化研究財團和杉本博司共同企劃,形象化Paul Poiret、Chanel、Balenciaga、Saint Laurent以及川久保玲等人的服飾作品,反應19世紀末以降女性從家庭和男性的附屬品等束縛中解放出來。

每件服裝因設計時代不同,因應的理想身形也有所差異,團隊為此特地收集或訂製各時代的服裝人型,為了使黑白照片表現出協調的美感,特將人型重新上成灰色。拍攝時讓人型從一個方向受光,使用8x10大型相機曝光約10分鐘,如此一來在微暗的背景前方,天然的質地以及洋裝的形狀隨即順著細微的陰影浮現出來,僅有黑白的畫面除去了色彩資訊,達成更純粹的欣賞。

▲杉本博司《觀念之形》(Conceptual Forms)系列作品,前方為由杉本博司設計、特別從東京大學借出展示的椅子。(照片提供:學學白色空間)

觀念之形Conceptual Forms, 2004

杉本博司認為藝術創作是測量未知領域的行為,藝術無所不在的想法承襲馬塞爾‧杜象(Marcel Duchamp)的觀念脈絡。

2004年杉本博司取19世紀用來測量三角法則的數學模型,當作「現成」的雕塑藝術作為拍攝對象,這些數理模型的目的為讓數學的三次函數轉化為眼睛可見的形體,《觀念之形》(Conceptual Forms, 2004)企圖透過拍攝詮釋和衍生攝影的「複製性」。

▲杉本博司《劇院》(Theaters)系列作品,圖為Canton Palace Theatrevia

劇院Theaters, 19752001

《劇院》(Theaters, 1975~2001)系列以全美各地1920~30年代電影院為中心,杉本博司以一部電影的片長為曝光時間,在電影開始時按下快門,直至電影結束才停止曝光。

杉本博司認為相機雖會記錄,但沒有記憶,若相機鏡頭所見誠如人類肉眼所見,那底片應該記錄下電影的所有細節,但累積一整部電影時間的厚實曝光量後,最終只映現單純的白光,和畫面裡的舞台及牆面、天花板、牆壁、走道、座位椅背的紋理,形成強烈對比。

杉本博司的「觀念攝影」以二小時的「實有」拍攝,表現最後白色螢幕的「空無」,表現出東方禪宗思想。

▲杉本博司《透視畫館》(Dioramas)系列作品。via

透視畫館, Dioramas, 19751999

1974年杉本博司首次來到紐約,他參觀自然史博物館內被安置於三度空間繪圖背景裡的標本動物,覺得相當虛假,但當他嘗試閉上一隻眼睛,用「camera視覺」重新觀察,頓時發現所有的透視感與遠近感都消失了,眼前景象變得以假亂真。

杉本博司發現了以相機觀看世界的方式,首次的創作《透視畫館》(Dioramas, 1975~1999)系列便由此展開,拍攝自然史博物館內組合標本或模型、布景,介紹人類史、野生動物情態等,本系列公告杉本博司的攝影藝術世界正式開始。

※延伸閱讀

最後的現代主義者,杉本博司Hiroshi Sugimoto:入門篇

最後的現代主義者,杉本博司Hiroshi Sugimoto:建築篇

博森設計 bosondesign

官網:bosondesign.com.tw

FB:簡約美學誌博森設計 bosondesign

杉本博司Hiroshi Sugimoto

官網:www.sugimotohiroshi.com

杉本博司Hiroshi Sugimoto時光‧淬鍊‧影像Time Exposed

官網:sugimoto.xuexue.tw

FB:學學文化創意基金會

展期:2013.12.7~2014.9.28(10:00-19:30)

展點:學學文創志業白色空間(台北市內湖區堤頂大道二段207號7樓)

【編輯、攝影:蔡舒湉/資料來源:學學文創、《直到長出青苔》、2009.1.1《BRUTUS》杉本博司特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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