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鍊極致,簡約》近乎直覺地感動─徐純一用生命故事破譯建築
《最後的人間場。建築的轉渡》一書中對楨文彥的風之丘齋場,這麼側寫:「整個殯儀館空間不論是每個不同機能空間構成元件的型態,或是材料選擇的表現形式,都盡可能地直接指向如同人類語言陳述死亡那樣的可感性。」驚人地,作者徐純一在空間裡感受到的是,空間釋放、撫慰情感的力量。這是他依循生命線索,對建築價值的提煉,一切回歸心之感受。
如果說你看見世界紛亂,在各種視覺組成裡有千思萬緒躁動著你,那麼堅持將建築空間聚焦在生活上的徐純一,或許正是我們追求解答的途徑。因此跟著執著於簡約生活美學的「博森設計」潘龍總監,我們從台北城出發,前往秋末仍有著薄陽的台中,拜訪「i2建築研究室」主持人徐純一老師。
▲善於光影技法、簡約風格設計的潘龍,認為「簡約」不能以風格將其限於框架,它其實是面對世界的態度,更是許多人終其一生追求的境界。對於徐純一建築師,潘龍將其形容為「建築者」、「作者」也還是一位「哲學家」,而此次拜訪將因此而令人期待。
▲徐純一老師為美國科羅拉多大學丹佛分校(University of Colorado at Denver, School of Architecture and Planning)建築碩士,現為i2建築研究室主持人,著有《最後的人間場。建築的轉渡》、《如詩的凝視:光在建築中的安居》等。
建築、生活、美學這些關鍵字如何解析真實,似一場舞會後卸下裝扮,塵埃落定、寧靜蔓延。阿奇萊.卡斯楚尼(Achille Castiglioni)──義大利籍的傳奇人物、建築師暨工業設計師,常說“what you need is a constant and consistent way of designing, not a style.”(編譯:設計需要的是一種長久和持續性的態度,而不是一種風格。)讓我們一起嘗試追尋此中的真意吧!
巷弄裡的工作室
到達工作室後,呈現在眼前的是圍籬、老公寓,內門上的玻璃有著昔日眷村記憶的菱形花紋,徐純一說:「這種玻璃現在已經沒有工廠在做了,可以說是骨董了吧!但其實這就是屬於台灣的寶物,光線穿透幾何花紋窗,在空間裡創造別於平面玻璃的光影效果。」斑駁著痕跡的天花板,吊著五葉扇,奇異地衍生出一個令人覺得身體被瓦解、思緒得到沉澱的維度。
▲工作室情景一隅。
對於空間的原生自然狀態,潘龍問:「這是您對綠建築的執行表現嗎?在這樣簡單的空間裡創作,本身就是一件不簡單的事。」
「安居,不就是我們對休憩空間的追求嗎?」徐純一老師這麼回答到,人的安適不在於空間內控系統,而是在於隨著自然調和的能力。如果打造一個「完美」的區域, 使人因為過於舒適而逐漸喪失生活彈性,那麼只會在脆弱中產生破壞性的結果。人因感性而之所以為人,而通過在空間行走,或是無論坐下或臥躺,分秒留轉之間身心躍動,而記錄下生命軌跡,才是居而安定。「不需要冷氣真的很舒服!」他這麼嘆,嘆的是不倚賴空調而舒適,才是真正的舒服!
▲在所著《如詩的凝視:光在建築中的安居》中即提到:「從很多面向來看,為數眾多的現代人都生活在不適於「安居」的建築環境裡。」而讓屋子自然表現風、光才是安居的開始。
▲徐純一老師日常工作室。
基地回應自然紋理
而建築設計也是這個道理,打造一方空間是建築,提升、保留人可以在自然界中獲得的感動是設計。「建築跟其他藝術的差異,在於建築有一塊真實的基地,而且每一塊都不一樣。」徐純一老師解釋,必須深入基地周遭的真實,爬梳自然或人文給予的脈絡,才能決定房子開角開在哪裡、凸角凸在何處,光線又可以進到室內多少。
▲每一塊基地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如何回應自然紋理則是每一個案例的核心課題。
指著位於墾丁的民宿模型,為什麼不讓建築正面向海邊呢?徐純一老師說:「一個好東西一直在眼前的時候,就會慣性麻木,所以讓房間斜側著。」藉由突顯外在的自然變化,維繫感動的能力。而這些過程,不會是貝多芬《命運交響曲》的重磅演奏,它更是一種循序漸進、緩慢而漸深的品味。
▲墾丁民宿在對著海的牆面,開一道橫向水平窗,將烈陽與大海轉換成適合於室內享受的景色,而走道空間則是隱約光線藏於晦暗之中,追隨著光線就會走到窗邊,讓人在屋內陰涼舒適亦能欣賞自然景觀。
▲潘龍也問到:「您是如測量基地的風量、照度等環境情況呢?」徐純一老師則表示:「直接用身體感受是最好的測量。」他表示真實的感受才能讓建築設計回應自然紋理。
好的建築空間要能說故事
「個人對建築的理想型,又是怎麼樣的呢?」潘龍持續問到,他認為能夠文字寫作、建築構造並進的創作者,對建築設計有更直指人心的執念。
「好的空間場域,應該要有說故事的能力。」這位雙重身分的創作者,把建築與畢卡索的畫作交叉比對,一切並不只是「看」到的外表如此單一。構築即如畫布上無意識存在於女人圖像之下,還有更多關於女人的個性或情感,建築空間也應該表現架構、表皮之外的內蘊,所以好房子所擁有的「對話力」使之能夠與自然環境和人類情感談話。
▲因為唯有圖像形象化,才具有夾帶訊息的力量,而始終以設計解決情感的徐純一,期待嘗試外型即如心臟的建築。
牆上直掛的黑白畫,是徐純一老師在美國念書時所作的系列畫之一,他說:「這是心臟外科醫生的家,清晰的形象化外型,是最想做的設計。」僅管因為在地限制無法執行,但是只有圖像與文字才能夾帶訊息,藉此捏塑形象的力量,而這是透過建立空間激發人類五感的淬鍊。一如法蘭克‧蓋瑞(Frank O.Gehry)設計的畢爾包古根漢美術館,隨著時間角度的變化,它有時是雲霧捲騰、偶爾大船進港、也可以是浪花層層翻高,強烈的形象讓建築在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同樣子,因此即使千百年過後,它仍不會被遺忘。
▲著名的建築師Frank O.Gehry建造了這座位於西班牙畢爾包的古根漢美術館。
始終在減法設計中取得前進步伐的潘龍,則對於簡約空間說故事的方式,提出問題:「即使如安藤忠雄先生遠離形像的表現手法,是如何儲存對話能力呢?」
徐純一老師說到:「除形象也是一條路,但更有其艱困之處。」在光之教堂裡,連光都棄絕,只剩下十字架的符號浸透出光線,相對的黑相對的白,這是無與倫比的經典。也只有安藤如此天才,可以完美藉由建築量體的排拒型態,闡述人、環境與空間及其背後的情感故事。
▲「在極簡主義的建築領域中,安藤已經做到極限了。」徐純一老師如此描述,既能保有生活故事,又能有所突破,當代唯此一人而已。
▲安藤忠雄所設計的光之教堂。via
構築始於生活召喚
若是所有的空間都能夠照顧人類情感,我們住的地方,會是什麼樣子?
潘龍在最後好奇問到:「既然建築設計應該對人類世界有所回應,在您的想像中,那會是什麼樣子?」
打開近作《潮。打開魔宮寶盒的當代建築》,停在建築外表被形容為甜甜圈的那一頁,徐純一老師分享:「巴士站casar de cacers位於西班牙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卻讓即使不搭車的人,經過也會想進去坐下,喝杯咖啡。」它憑什麼有此魔力?正因為材質和空間構成,是使人自在、不受拘束的,不會被外在牽引分散注意力,從而安定體內的能量。他繼續表示,一個區塊中的建築該有位階次序,如教堂在西方世界中擁有重要地位,即該有高度辨識性。空間若沒有被確定位置,即如同一個城市失去韻律節奏,調位錯亂。
▲西班牙擁有數量可觀的好建築,而這些公共空間的共通性,在於泰然自若的舒適感,無形中吸引人們前來,從而提供良好的生活資源,例如色彩公園Park of Color、公共通道電扶梯Escalera de la Granja、冰河博物館Glacier Museum等。
▲胡斯特.拉加.盧比歐(Justo Garua Rubio)所建巴士站casar de cacers,《潮。打開魔宮寶盒的當代建築》描寫到:「在周鄰盡是窮盡無聊的人構環境物,這樣一座不可思議的巴士站確實讓多數人內心揚起一股清新感,以及隨之而來的愉悅,這也是一棟好的建築物對大眾的賜予。」via
最後的最後,這位從建築設計中,由繁至簡地收攏情感、性格、生活的創作者說:「你可能訝異,西班牙才是令我欽佩的國家。完善的公共建築如公園、圖書館、國家旅館,口袋裡不需要太多錢,就足以讓人享受每一天。」
▲徐純一老師(左)與潘龍總監(右)合照於台中的工作室大門前。
▲潘龍說:「簡約精神的本質是依自然淬鍊。而徐純一老師除了本人生活堅持遵循自然原味,對於建築更是強調情感與生活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以此相互提煉。兩者也算是不謀而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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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文:黃嘉馨/攝影:蔡鴻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