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稍縱即逝的生命之光,印象.莫內(下)
※ 上篇:
逐光嬉遊,印象美麗島》生命之光,捕捉稍縱即逝的「印象.莫內」(上)
莫內的吉維尼花園,詠唱花的史詩
旅行的意義,在於境隨心轉。1895年,莫內自述:「我不再視題材為唯一的重要因素,我想複製的是介於題材和我之間的東西。」主觀印象以及對題材的記憶,逐漸取代自然主義定義下的寫實——莫內的旅行,不再是足跡所到之地,一池睡蓮,亦可以是宇宙。
莫內一直非常熱愛花園,直至選擇了吉維尼定居之後,莫內花了半世紀打造吉維尼花園,在愛妻卡蜜兒去世後,這座花園可說是「心靈的淨土」。莫內在此定居之後,花了許多時間經營這塊土地,挖了水池,引水營造景觀,培養他喜愛的睡蓮、垂柳。
對莫內而言,他的花園本身即是一件創作,莫內不只在畫布上完成他的美學,他後期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其實應該包括他一手打造設計的莫內花園。一直到莫內的生命終了,他的花園仍然是不斷變動的作品,充滿生命的驚喜。
▲莫內的故居及花園目前仍對外開放參觀,來到此處,彷彿走入莫內的畫中——美妙的、充滿調子與色彩的花園。via
莫內的花園與其創作之間,事實上維持著一種複雜的對話關係,不能僅視之為繪畫題材的來源。普魯斯特曾寫道:「莫內賦予花朵一個更為珍貴的底色,比花朵本身的色彩更令人感動。」
莫內畫了20年的蓮花,他以巨大的畫布,如史詩般地歌頌花向上生長的渴望, 向世人佈告生命真實的意義。莫內打破花卉定型的概念,畫出每個時刻的睡蓮,他畫的是歲月的移轉,畫歲月自己的生命,從青春至垂垂老矣。也許受到東方繪畫觀念的影響,畫家關心的其實不是單純固定不變的「空間」,而是生生不息、綿延不絕的「時間」。
睡蓮 (Waterlilies)/1903年/油彩、畫布/73 x 92 cm
Musée Marmottan Monet, Paris, ©Bridgeman-Giraudon/presse
▲在莫內1899到1908年之間所畫的諸多睡蓮中,1903年出現的系列標示了一個轉捩點:莫內愈來愈接近所畫的對象物,而畫作的尺幅也變成不尋常的方形。從此作的構圖來看,風景的某段碎片取代了整體。畫作既無中心,也無任何可以彼此辨別的細節,花朵隨流漂動、直向的垂柳反影與橫向的水塘混合為一。真實(睡蓮)與虛幻(倒影)交替重疊,像夢幻泡影,如此華麗,也如此悵然若失。
百子蓮(The agapanthus)/1914-1917/油彩、畫布/200 x 150 cm
Musée Marmottan Monet, Paris, ©Bridgeman-Giraudon/presse
▲藍色的「百子蓮」為17世紀荷蘭商人從南非引進的親水植物。莫內非常喜歡紫藍色,這幅畫最令人驚嘆的莫過於逾兩公尺高的畫幅,從來沒有人在大於人身的畫幅上僅只描繪了幾朵花。許多觀眾在參觀莫內花園水潭時,都驚訝於它竟是如此的小。
◎品味總編輯潘龍 推薦作品——
《睡蓮》/1914-1917/油彩、畫布/200 x 200 cm
Musée Marmottan Monet, Paris, ©Bridgeman-Giraudon/presse
莫內說:「我畫這些睡蓮, 像古代僧侶專注於抄寫經文、圖繪聖像。他們全然孤獨寂靜,只有狂熱的專注,像被信仰催眠了。」巨大的畫布高達2公尺高,通常是歌頌史詩的尺寸,而莫內卻拿來畫花的一生,彷彿在佈告生命真實的意義。
潘龍表示,「在這幅畫當中,我好像看見莫內思念家人、思念卡蜜兒的濃烈情緒。」色彩、顏料的堆疊,表現出記憶的重疊。莫內畫出一片沒有邊際的水,水裡有睡蓮、有花影,還有無所不在的光在流動。晚年的莫內視力衰退,他開始打開心靈的眼睛,開始用信仰畫畫,開始專注在絕對的孤獨與寂靜中,不依賴世俗的視覺。
小舟/1887/油彩、畫布/146 x 133 cm
▲潘龍推薦的第三幅畫作為莫內的「小舟」系列。改變畫家一貫的視角,莫內巧妙地由水面上直視水底,將水面徹底垂直化,呈現特殊性的構圖。畫面的基底是流動的水,一種抽象的實體。晚期的莫內逐漸脫離物體形象的寫實,水草、水流異樣的美,水面鏡像、水上實體、水下虛影相融,複雜微妙的交纏空間,如同種種難以言說的心緒,化為莫內筆下線條的萬般變化,帶給人的視覺不一樣的抽象經驗。
從目之所見至心之所感
晚年,或許是因為眼疾,更或許是因為一連串的「失去」使莫內的心眼更加明朗。他悟到,無始無終的「未盡」才是他所要捕捉的,那「流動的時間」。許多人評斷莫內的畫「未完成」,但「未完成畫作」的狀態,是否是因為畫家已領悟大自然的瞬息萬變?宇宙亙古以來從來都沒有真正完成過,光與色彩不斷地流動變換,莫內反思:「藝術的完成,或許只是個人的矯情自大?」
▲莫內生命最後的十年間,他面對「失去」、抵抗「衰老」,在罹患白內障、右眼失明的狀態下,他從未放棄過繪畫,沒有絲毫的停滯或倒退,而是全力衝刺,並同時進行多幅巨大的作品。他從未放棄。via
老年時期的莫內,創作充滿了極度的自由,又蘊涵人生試煉的印記——親人、朋友的先後離世、戰爭的紛擾、自身眼疾的病痛。而他的戰鬥在於他與時間的關係,莫內恐懼於瞬間的難以掌握,以同時畫數張畫的方式進行創作。
垂柳/1918-1919/油彩、畫布/131 x 110 cm(via)
莫內八十歲高齡時,創作的「垂柳系列」,處於一種輓歌式的心境,親友相繼離世,遭逢戰爭的烽火連天,在晚年的孤獨中,如浩劫餘生的莫內,生活在他的花園,彷彿老樹屹立於風霜雨雪之中。垂柳如淚,那夾在絲絲垂柳之間的明黃色塊,是一剎那就會消逝的光,什麼也沒有留下。稍縱即逝,是時間,亦是生命本身。 時間未完、生命未完,莫內在畫裡留住了無限與永恆。
在展覽的最後一區——「永恆莫內」,除了「垂柳」之外,我們可看見莫內相當知名的作品「日本橋」系列。他受到日本浮世繪畫家——安藤廣重(師承歌川派,故又名「歌川廣重」)的影響,在吉維尼花園蓋了一座種滿紫藤花的拱橋。
日本橋/1918-1924/油彩、畫布/89 x 100 cm
莫內的「日本橋」系列開始於1899年,發展至1920年代,充滿爆發性的色彩,畫面滿佈著接近抽象的線條,卻無疑是莫內繪畫中最陰暗的一面。莫內晚年的作品影響藝術界非常深遠,在二次世界大戰後深受抽象表現主義者與行動繪畫家的推崇。
恐懼與信仰、傷痛與希望、絕望與狂喜,這些矛盾的情緒有可能在一張畫裡同時出現嗎?莫內讓理性與知識崩潰瓦解,轉化為「視覺純然的激動」。是否,他是在重組與花園、拱橋、花卉的長期記憶?普魯斯特說:「他是要畫我們看不見的東西。」
莫內的一生中,不停地靜觀「光」在一個物體上出現、存在,與消失。他在繪畫裡尋找光,光成為他領悟生命的符咒。他指引世人看到形象更深的層次,不停留在視覺表層,進入心靈最深處的光與色彩。
「最好的美術,並不是外在形式技術的賣弄,莫內的美學是生命深沉的領悟。」
博森設計 bosondesign
「印象.經典—莫內」展
官網: http://monet.ishow.udn.com/
展期:2013.11.14~2014.2.16(9:00-18:00,除夕休館)
展點:國立歷史博物館(台北市中正區南海路49號)
【編輯:黃聖雯/攝影:洪翎凱/資料來源:聯合報系金傳媒、「印象.經典—莫內」導覽手冊、破解莫內(蔣勳著)】